
贵州一家殡仪馆因为做的米粉太好吃,民众开始冒充逝者亲属,到殡仪馆排队购买。
互联网总结贵州四大奇迹:省医院的月饼,殡仪馆的粉,KTV的小吃,麻将馆的菜。
据前方报道,这家位于凯里的殡仪馆,供应米粉种类一共分为四种,蹄花、酸汤、辣鸡、脆哨。
坐在桌上吃饭,当时夹起一块红汤羊肉入口,我突然发现:外面的餐饮跟随流行口味三天两头变化,唯有殡仪馆永远活在安稳的旧日时光里,保留着一种童年时期特有的古朴风味,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。
我嫂子是河北人,嫁到小县城呆了几年之后,人情往来渐渐增多。从前去殡仪馆吃酒,她都是送完礼金火速回家催孩子写作业,偶然一次尝到了殡仪馆饭菜的美味之后,她总是会留下吃晚饭,再心满意足地回去收拾小孩。
烧白扣碗、炖羊肉、海带蹄花汤、肉沫玉米粒、凉拌酸菜折耳根……有荤有素,搭配得当,经典贵州菜式一样不少。
尤其是烧白扣碗,上锅蒸得晶莹剔透的白肉,肥而不腻,因为油分都渗到了下方的辣椒鲝里,上下各得其所,妙不可言。去吃席的人,哪怕平时再害怕油腻的,也会高低整上两块。
我妈告诉我,殡仪馆做的米饭也很独特,在其他地方从未尝过这么香的味道。她身边许多朋友都很想打听殡仪馆到底在哪里采购的大米,但是至今也没个定论。
不仅上千人吃席的大场面能撑住,师傅们做早晨和夜间的加餐小食也是手拿把掐。
因为殡仪馆里总有人守夜,早餐和夜宵的供应就十分重要。吃得倒也简单,一般就是吃粉和吃豆浆稀饭配咸菜。热搜上凯里二龙殡仪馆的粉,正是这种供应。
有贵州网友回忆说,有时候在冰棺旁边守夜搓麻将熬了一宿,有人端一碗热腾腾的肉沫粉过来,大家就一边嗦粉一边搓麻将,笑着说:“躺着的人就没口福咯。”然后也用小杯子盛一点供在冰棺旁边,吃夜宵,人人有份。
至于豆浆稀饭,那更别提了。现在网上年轻人流行用“全村吃席”来指代死亡不一样,我们小县城诅咒别人的时候只会说:
为啥说吃豆浆稀饭呢?我们县城殡仪馆的豆浆稀饭的确是独一份的香醇和甜美,让所有人都印象深刻,难以忘怀。
豆浆稀饭在我们黔北是殡仪馆和死亡的代名词,葬礼的必备夜宵。有的人认为喝下之后可以得到高寿老人的福报。
由于豆浆稀饭制作过程比较麻烦,需要不停搅拌一小时,才能不糊锅,同时保证豆浆和米的香味充分融合,达到理想中的黏稠度,加上有些避讳,所以平时基本没人会在家自己做。
当你脑子里疯狂想念那一碗香甜浓郁的豆浆稀饭的时候,除了殡仪馆,几乎无处可去。
说到底,吃席实在是县城葬礼的重要组成部分,办席太抠搜显得小家子气,王熙凤给秦可卿办葬礼,东府西府动用这么多人,不就是得招待好宾客,图个面子?
普通人家办葬礼送往迎来也好几百人,也需要在亲戚朋友里找脑子清楚、做事妥帖的人来统筹调度。我妈说,来悼念的宾客也并非每个人都是至亲,悲伤是留给自己的,礼数得留给别人,作为主人就一定要招待周全。
在贵州办葬礼吃席,一桌8个人,价格在250-300块之间,人均30多一点,主打超值性价比,吃的这方面交给殡仪馆,家属便大可以放心。
大家能亲自到灵堂来看望逝者,就足以说明心里有逝者,关心这家人,向家属表达哀思,就够了。悲伤归悲伤,人气旺,才说明这家人人丁兴旺、平时待人接物礼数周到,作为主人家,就得倾尽全力招待。
我们县城的灵堂一般分成了两层,楼下是灵堂,正中间摆着冰棺,大家围坐起来,亲戚朋友轮流帮忙招待客人,给每个人发一张白帕子包在头上,然后寒暄、安慰家属、交换近况。
随后,就会有人把宾客领到楼上。那里摆满了一排一排的全自动麻将桌,凑齐四个人,就能开打。对县城社交来说,参加别人的葬礼,一起打一场麻将,也是一个拓展社交圈的渠道。
整个葬礼无非是楼下道士先生领着家属在楼下敲敲打打,方言rap,楼上则是头顶包着白帕子的宾客们,一轮一轮搓麻将的声音。
假如一对夫妻来参加葬礼,夫妻俩各自在不同的牌局,回家以后,俩人通常都会交待完自己的输钱赢钱的战况,再诉说今天在席间了解到的各种八卦。
当然,有时候打麻将也是人情负担。有时候你明明第一天在葬礼上打牌输钱了,第二天硬着头皮也还得去继续打。
别人办葬礼,只去送礼金的是点头之交;打一天麻将的是普通朋友;打三天麻将并且参加了下葬仪式的,才是真正的至亲好友。
当然,如果赢钱了就会更加感念逝者,“他一向对我很好的,现在也还在保佑我。”
如今,县城殡仪馆每个灵堂的最外侧都配了三四个按摩椅。第一个想出这个主意的人,是天才中的天才。
家属在灵前哭跪了好几个小时,熬夜熬累了,没有什么比躺上按摩椅更放松的事了。
外公葬礼的时候,据我观察,按摩椅15块钱一次,上面几乎每时每刻都黏着人,还得排队才能轮得上。
当然宾客们也很客气,看到家属过来,都会主动让出按摩椅,并且表示:“你们跪得久了,不容易,过来按一按。”
小时候父母人情往来总是很多,大人要为亲戚朋友守夜,在殡仪馆通宵麻将,我们小孩没地方去,就成群结队在殡仪馆到处乱窜。
我近距离见过妻子扑在患肝癌病故的丈夫鼓起的肚子上痛哭,她一直问丈夫:“你现在是不是还是很痛呀?”
也凑到过下葬的最前线,当土铲到棺材上的时候(那时候还允许土葬),别离的痛苦达到顶峰,我透过大人们重重叠叠的腿,看到逝者的孙子哭得眼泪鼻涕掉成了近一米长的细丝,垂到墓地里。
也跟春节人多容易发生矛盾一样,葬礼上也有各种抓马场景。家里有个远房亲戚,曾去殡仪馆的麻将桌上捉奸,一脚把父亲小三坐的凳子给踹翻了,这个八卦故事至今还在家族中流传。
我妈评论说:美食可以安慰家属的悲伤、办丧事的劳累,也让亲朋愿意多停留一会儿。
人活这一辈子,为自己的至亲好友们做的最后一件事,就是让大家无论天南海北,有机会能够重聚在一起。